每望一眼，故鄉(xiāng) 都往眼前挪了一挪（組詩）

遠  山

 

遠山連綿起伏，隱隱約約

怎么看都是一把鑰匙

只有神能拿在手中，輕輕轉(zhuǎn)動

把旭日當(dāng)鎖孔，打開新的一天

這時，大自然的隱秘漸漸顯露出來

我先看到幾片薄云，從山頂升起

像哪位仙女剛剛晾曬出來的霓裳

幾只鳥從我眼前嘰嘰喳喳飛過

是否來自遠處那片山林我不清楚

但它們瞬間的出現(xiàn)

像極了我腦子里突然冒出的一些想法

如果大地上有無法種下的種子

那么一定是那些鳥

落在田間，又忽然向上跑開

仿佛，有一種人類無法聽到的呼喚

來自遠山或上蒼

我抬頭望了望，天空飽滿

剛剛被山風(fēng)鼓蕩起來的一樣

 

窗臺上的三盆花

 

除了擺放幾盆花，窗臺

定然另有用意，我每天擦拭

日月星辰的光芒收束時

從不帶走遺落的茸毛

 

仙人掌、小葉蘭、杜鵑

就像坐在一條凳子上的三個人

或者月光下的三個影子

我能做的就是澆水和施肥

至于陽光，那是天賜

 

我栽種的三盆花，是不是暗合了

我身上還有拔不凈的毛刺

還能說出帶香氣的話

我這只疲于奔命的鳥

終將咳血枝頭

 

三盆宿命的花被我一天天養(yǎng)著

讓我想起，遠方老家

那勾起鄉(xiāng)愁的三件東西：

炊煙、落日

和母親手中的針

     

 

打電話

 

我給母親打長途

說了些勿念的話

也說了些光鮮

 

我不耀眼，也不暗淡

至少是螢火蟲

或紅皮土豆

 

我把自己放得越來越低

甘愿把老家，頂在頭上

  

 

回鄉(xiāng)看娘

  

日程表排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

唯獨沒有回鄉(xiāng)看望娘這一項

 

打打電話就行

心里裝著娘就行

娘的要求最后只剩下

這一點點了

讓我這個做二兒子的

渾身空牢牢

 

娘身上掉下七塊肉

我是離得最遠的一塊

像一個發(fā)光體

引得娘時不時地

朝遠處看

 

實際上我是暗淡的

對無法回鄉(xiāng)存有借口

這次，雖有股風(fēng)從背后吹著

卻不敢向家門走漏消息

怕走著走著，突然改變方向

讓田埂上的娘，打個趔趄

數(shù)落夕陽，沒把腳照亮

       

 

黃泥河

 

聽聽這名字，多少有些苦澀

但它確是清亮的，寬闊的

我在這條河邊出生，在泥水里撒野

把童年放進河水里養(yǎng)，有時

光著屁股鉆進岸上的柳樹毛子里

 

一次，不知誰的花布衫掛在樹上

讓光溜溜的我，好久不敢上岸

大一些時，我開始想象那件衣服的主人

并以物找人，但整個村子都搖頭

那件衣裳從此變得更神秘了

 

18歲那年，我離開黃泥河

后來有個女孩子給我寫過信

提到她有那么一身衣裳

不過已經(jīng)壓了箱子底

問是不是我要找的那一件

       

 

一生向著故鄉(xiāng)走

 

走在兩根鐵軌間的枕木上

我穿戴整齊，累了

就到路基下躺一會兒

我這身被夕陽染色的衣服

被寒風(fēng)越吹越紅的衣服

從身后趕來的火車

爬上山崗，看見后

會一節(jié)一節(jié)減速嗎

火車?yán)锏哪吧税?/span>

我多像來自你們的家鄉(xiāng)

地上那幾粒無人、無雞

也無鳥拾起的高粱米

多像我心里那只望鄉(xiāng)的小鳥

紅腫的眼睛

      

 

路過山旮旯

 

想鉆到一個母親一樣的人的心里看個究竟

看看那里面除了荒草、牛羊、一畝半地和

心絞痛，還有什么

有一塊廢鐵，與土地離散多年了

可以做成犁鏵，你要不要

那么，請將銹跡斑斑的我收去

變成滿地鋪銀的月光

     

（轉(zhuǎn)自互聯(lián)網(wǎng)）